陆陆续续,亲戚朋友前来,谢家单收到的马车就有三十多辆。

  鲍伟达嫉恨又无奈,眼睛睃了几次,谢家流放了,竟然还想乘马车,以为这是魏晋时期?

  眼下是大乾,还想坐马车?能叫你们带些吃的喝的不错了。

  不过,谁送东西,都收着呗。

  马车可是好东西,一般的镇子上都没有卖的,这一辆马车,怎么着也能卖个一百两。

  天渐渐暗下来,一辆马车和一匹快马,远远地又从城里出来,还犹犹豫豫的,走一步看三看。

  待马车到了跟前,谢昭昭才看见,骑马的是顾仲裕,赶马车的是顾铮。

  顾仲裕大大咧咧地把一个包袱递给谢昭昭:“这是你嫂子做的棉衣棉鞋,她得了风寒,没能亲自来,叫我送给弟妹。”

  鲁氏患了风寒?

  这么巧?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能送一程都是情谊。

  谢昭昭道了谢,便见顾铮也拿出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吃食,还有几张银票。

  “三婶,”顾铮难过,眼圈儿红了,“三婶一路顺风……”

  车帘掀开,跳下来一个丫鬟,正是侯府老夫人跟前的雅兰。

  她跳下来,伸手把马车里的老夫人扶出来。

  侯老夫人看着谢昭昭,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说:“好久不见啊……嘶,老身该怎么称呼你?”

  谢昭昭淡淡地看着她。

  “阁老夫人?不对!王妃?更不对,你被休弃了!那叫你谢大小姐?也不行,你们都被流放了,哪里还是小姐?啧啧,真不知怎么称呼了,昂?”

  顾铮着急地说:“祖母,来的时候说好的,只送行,不乱说!”

  顾仲裕直接提起她,塞到马车里,对顾铮说:“东西送到了,话也说到了,赶紧走吧!”

  侯老夫人继续从马车里伸出头来:“谢氏,你还要高高在上……”

  被顾铮把嘴堵上了。

  谢昭昭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看着得意忘形的侯老夫人,说:“如今看谢家落难,就想踩一脚?对不起,你注定失望!”

  侯老夫人想要说什么,却听见有人喊:“殿下?”

  “殿下来了!”

  只见两匹快马风一般赶来。

  宝驹上的男人,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正是周少羽。

  另一匹马上是南星,他跳下来,去扶着周少羽下马,鲍伟达等解差立即给周少羽磕头请安。

  顾铮一看周少羽来了,立马给他打个招呼:“殿下安好!”

  周少羽略过他,也没与谢安奉和谢老夫人打招呼,走到谢昭昭跟前,站定,一会子也没说出话来。

  眼睛看着她,深邃又心碎。

  半晌,伸手摸摸她的头。

  谢昭昭没躲。

  谢昭昭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他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思念,化作实质的渴望……

  她眉眼低垂一瞬间,又抬起来。

  疏离冷漠的目光,把周少羽的手给冻住了。

  “昭昭,珩儿被我接出来了。”

  “好,以后辛苦你了。”只要儿子不扣在惠帝的手里,谢昭昭相信周少羽会对亲生儿子很好。

  她能说什么呢?所有的语言太苍白。

  这个孩子出生,就一直不在她身边,她心里知道对不起他,可是自顾不暇时,又能做什么呢?

  “他太小了,不然我抱来给你看!”顾少羽手指掐着掌心,努力地扯着嘴角笑,说,“你放心,谁也抱不走他,我会把他养好。”

  “谢谢你,”谢昭昭淡淡地说,手指掐着掌心。

  “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不用了,我与祖母和父亲一起很好。”

  救她一人,她不要,她要的是全族的人活。

  周少羽涩然:“那我尽快,把整个谢家的人都接回来。”

  “谢谢。”

  “……”

  周少羽再也想不起来说什么,两人只那么面对面站着。

  整个十里亭一片寂静,寒风呜咽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冷入骨。

  长平郡主眼泪珠子一般掉下来,圆圆满满把头埋在腿上,咬着唇哭,又不敢大声。

  天渐渐地黑了,周少羽站在她跟前,曾经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顾阁老,此时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走了?”

  “好。”

  周少羽要回去,谢昭昭忽然喊了一声:“周少羽?”

  “在。”周少羽急忙转身过来,只要她说叫他一起走,他立即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走。

  “你把我的珠串还给我吧,那是活佛给我的念想,我想好好活着。”谢昭昭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把周少羽杀得鲜血淋漓。

  周少羽掐掐掌心,涩然问道:“我再给你求一串行不行?”

  “不行!以后你给自己求一串吧!”

  周少羽低头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法还你!今天没带在身边,放在府里了。”

  “哦,那算了。”谢昭昭说,“你回去,把它丢了吧。”

  谢昭昭再次转身回了队伍里,周少羽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南星走到谢昭昭跟前,哀求地说:“夫人,殿下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为了来见夫人,殿下和陛下闹翻了,还被陛下打了十板子,所以来晚了,殿下的身上还带着伤……”

  “你快点带殿下回去治伤,我现在是流犯,无能为力。”

  “可是,殿下他对夫人很想念很想念啊!”南星几乎吼起来,夫人怎么变成这样,怎么可以如此心狠?笔趣阁

  “那又怎样?”谢昭昭手指掐得掌心疼痛,无情地说,“我已是自身难保。”

  南星半天说不出话来,夫人说的是,她一个大家小姐,流放三千里啊,男子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他又看向圆圆。

  圆圆早哭得泪眼蒙眬,但是狠心地把脸转过去,小姐说得对,想念、感情,又怎么样?

  她们是流犯。

  眼下,深情还不如一块饼子!

  南星心头也是疼痛,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周少羽跌跌撞撞地与南星一起骑马又走了。

  马儿四蹄如飞,片刻就淹没在滚滚烟尘里。

  走出谢家人的视线,进了城门,周少羽忽然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南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扶起他,他的身下和脑门都流出血来。

  身下的陛下打板子打的,脑门是栽石板路上磕的。

  拿帕子捂住他头上不断冒出来的鲜血,大声呼喊:“殿下,殿下,你怎么样?”

  周少羽颤抖着手,从胸口摸出来那串珠子。

  伽楠木子珠十八颗,珊瑚母珠、隔珠各一颗。坠饰部分由珍珠和珊瑚米珠串成,下佩黄色穗。

  淡淡的香味,圆润的珠子,和她一样圣洁又清冷。

  她说:“你回去,把它丢了吧。”

  她说:“那又怎样?我已是自身难保!”

  他紧紧地握着珠子,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南星急忙放了一个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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