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以黎明之称的一杯薄酒。
照亮了伊莉莎的眼瞳,那温柔而纯净的光荡漾在隐隐的涟漪中,毫无任何的杀伤力。只是细嗅,就能够感受到熏香一般馥郁的芬芳。
神圣的赞颂环绕在耳旁。
不论是伊莉莎还是场外的厨魔们都愣住了。
哪怕是一个学徒来看,都能够轻易的分辨出,其中毫无任何恶意,要说的话,根本就是一杯疗伤的药酒嘛!
但如今,这一份黎明的薄光,却令伊莉莎陷入了沉默。
许久,眼眸微微挑起。
轻声长叹。
“真卑鄙啊,怀纸小姐。”
“嗯?太让人伤心了,我像是那么卑鄙的人吗?”
槐诗摊手,疑惑的反问,“虽然被迫把深渊炸弹吞下去了,可你看,这杯酒里其实完全就没有任何愤怒和怨恨嘛。”
“我倒是更希望是那种东西来着。”
“可我不是那种人啊。”
槐诗微笑:“相比血债血偿,我更喜欢以德报怨……很久之前,有个大姐姐曾经告诉过我,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我深以为然。
只有慷慨无私的分享才能够得到对方的报偿,大家最后都很感激我。“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我相信你也会。”
“……”
被那样平静而和煦的眼神所凝视着,伊莉莎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放松,反而浑身紧绷。就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如芒在背。
以德报怨?爱战胜一切?慷慨无私的分享?
这种放在二十年前的JUMP里都会落伍的台词,如今却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正因为清楚这一杯黎明所代表的是什么,才能越发的感受到其中所隐藏的恶意。
哪怕这一份残酷而冰冷的恶念并不在酒中。
“这种作茧自缚的感觉,真是……不妙啊。”
伊莉莎自嘲的叹息了一声,抬起手,从怀纸小姐的双掌之间捧起了那小小的瓷杯,端起,然后,一饮而尽。
澄澈如琥珀的酒液落入喉咙中,带来了美妙的芬芳,隐藏在酒精之下的香气被温柔的激发出来,馥郁的浓厚雾气从喉咙中划过,腹中,温热的口感扩散开来,浑身都感觉暖洋洋的。
就像是泡在温泉中那样。
不止是精神一振,就连身体内的旧伤都开始迅速的愈合……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错。换做其他的所有人,都应该是这样的。
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
当褪去了温柔无害的外表之后,这一份过于锋锐的伪善,终于在她的肺腑之间展露出自己的棱角。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隔着血肉的封锁,变得如此沉闷。
伊莉莎的身体一震。
在观众们愕然的惊叹之中,一道锋锐的光之剑刃从她的背后斜斜的穿出,沾染着粘稠的血色,指向了顶穹。
紧接着,是第二道!
刺破了胸前的马甲,从心口的位置贯穿出来,割裂了手臂。
贯穿的伤痕之中,一丝一缕的黑暗迅速的飞舞而出。可是却无法遮蔽运行在她躯壳之中的庞大光焰……
那是宛如黎明之际缓缓升起的太阳那样。
暴虐的烈光,扫彻一切黑暗阴邪。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瞬息间,万剑穿心!
大量的血色从破碎的躯壳之中喷薄而出,粘稠的猩红顺着剑刃流淌,几乎将吧台之后的区域彻底覆盖。
光芒而交织而成的锋锐剑刃纵横交错,变成了冷酷的囚笼。
几乎完全的,将她的躯壳撕裂了……
一位美人在瞬间变成如此惨烈的状况,哪怕是再冷酷的人都会于心不忍,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这痛苦的折磨。
美德之剑的纯粹源质运行在伊莉莎的躯壳之中,像是植物那样生根发芽,以最粗暴最决绝的方式,自内而外的进行破坏。
除了某只大号哈士奇,不论是再怎么强的生物,内脏和肠胃都不会长着甲壳的……
刹那间遭遇了如此惨烈的重创。
伊莉莎并没有倒下。
依旧顽强的伫立着。
这对四阶升华者而言或许是重创,可对她而言,并没有到足以危及性命的程度。迈入星锑阶段的升华者,已经成为了圣痕的化身。
对于游走在冥河之上的卡戎而言,血肉之躯才不过是负累而已。只要伊莉莎愿意,她随时可以蜕变为燃烧的源质状态,真正的成为卡戎的化身。
这样的重创,不足一提。
她伸出手,握在胸前穿出的剑刃之上,五指微微收紧。割裂的五指之间,凌厉的光之锋刃便存存破碎,被她拔出,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没过多久,遍布裂痕的双手就将那些剑刃尽数从体内拔出,捏碎,丢开。血人一样凄厉的奥丽莎抬起头,浑身的伤口迅速收拢。
肌理弥合,鲜血倒流,内脏回归。
除了马甲和长裤之上的裂口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槐诗的攻击,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可这也根本算不上攻击。
充其量……只不过是治疗的副作用而已。
“感觉好点了么?”
怀纸素子关切的问道。
“实话说,糟透了。”
伊莉莎低头,凝视着自己愈合的双手,十指,微微握紧。
体内,传来破碎的声音。
好像石板崩裂那一样低沉的声响,连续不断的,像是厚重的山岩上裂缝扩散,开始坍塌。当沉疴尽去之后,暂时没有了伤逝的负累,她的力量毫无阻碍的爆发而出!
瞬间,恐怖的气魄降临在了赛场之上。
就像是冥河摆渡者亲自驾临,冷漠的遴选着眼前的魂魄。
她变得更强了!
再无原本诅咒的负累。
在美德之剑的源质清扫之下,纠缠在骨髓中的诅咒被尽数扫除,所带来的损伤反而微不足道。
并没有任何的杀伤。
堪称温柔的帮助她扫清了体内邪祟的力量!
槐诗将自己的敌人治好了。
可如今,这一份痊愈,却令伊莉莎彻底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之上。
在她右手手腕的银镯上,有血色的宝石缓缓亮起,焕发着警报的红光,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如今状况究竟有多么危险!
这是由善意和爱所带来的灭亡。
同时,也是伊莉莎最大的弱点所在。
她给了槐诗太多机会了,对于美人过于心慈手软,同时也过于信赖自己的技艺和力量。
确实,卡戎的力量能够让她哪怕面对五阶升华者的时候都可以从容的全身而退。来往在地狱中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深度而迷失。
而过人的技艺则令她如虎添翼,数次深入危险的遗迹全身而退。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没有被统治者所诅咒的情况之下。
拜其所赐,如今的伊莉莎,已经被下达了强制休息,不能再进入任何地狱里。甚至就连存续院都无法解决她体内深入骨髓的诅咒,只能够通过改造之后,令双方在平衡之中共存。
不久之前,她那一副被诅咒所侵染的样子,反而才是真正最安全的状态。
可现在,精密维持的天平上,出现了一丝倾斜。繁复而融洽的力学结构中出现了一个不该有的摩擦……
当这一份不顾后果的善意擅自将她治愈的瞬间,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
堤坝之上,多出了一个蚁穴。
要说后果有多么严重,倒也未必。充其量不过是对诅咒的封印稍微减弱了一些而已。
但这却已经足够触发警戒状态。
倘若她胆敢再使用任何厨魔技艺的话,封印之上的漏洞便会开始迅速扩大和延伸。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倾斜的速度就只会越来越快,到最后在,再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统治者的诅咒将会彻底泄露。
到时候不止是她自己,就连整个奈良恐怕都会被牵涉进其中。
这可不是一杯深渊炸弹所能够比拟的危机了。
在沉默里,伊莉莎叹息一声,忽然说:“我还可以继续。”
“我知道。”
槐诗颔首:“如今的你状态绝佳,倘若你一心想要决出胜负的话,我绝对没有赢的可能。不过,论及死皮赖脸的缠斗,我倒是很有自信。”
他想了想,抬起三根手指。
“倘若你不顾及后果的话,那么我也不必顾忌。”怀纸小姐告诉她,“在输掉之前,我能支撑三个回合。”
伊莉莎不为所动,“就算是诅咒泄露,未必会如你所设想的那么糟糕。”
“我也清楚。”
槐诗点头:“充其量不过是有所隐患而已……你有赢的可能,九成,不,九成以上,但是,你的责任心不会允许你去承担失败的后果。”笔趣阁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叹息:“很抱歉,伊莉莎女士。道德绑架虽然很卑鄙,但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真的很好用。”
伊莉莎没有回答。
或许,和统治者的诅咒相比,这才是伊莉莎最大的弱点。
从一开始,她暴露出自己是考古队的成员时,槐诗便已经了然。
诚然,在深渊的探索者中有不少是深度自毁倾向的疯子和渴求灾厄的神经病,但同时,也有大量的人并非是如此。
而是选择胸怀着对现境,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去走向地狱……
堂堂四阶升华者,考古队中的精锐和精英,竟然会为了钱给里见不净这种货色打工。面对自己这种对手的时候也屡屡手下留情……
这位伊莉莎女士实在温柔过头了。
“结果,是被抓住这种弱点么?”
伊莉莎自嘲的笑了笑,摇头。
她抬起手,从酒柜中抽出了一瓶威士忌,抬起手,随意的倒进杯子中。燃烧的松木一晃而过之后便为酒液镀上了一层清淡的烟熏味。
最后,随意的丢了两颗樱桃到杯子里。
全然没有运用任何厨魔技艺,只是普通的调酒而已,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直到最后了,都还没有让你尝过真正的调酒呢,这么走了未免有点心有不甘,所以,姑且当做礼物,尝尝看吧。”
她自己拿起一杯,爽快的一饮而尽。
槐诗愣了一下,端起杯子细嗅,松木的芳香和威士忌特有的泥煤味混合在一处,而经过腌渍处理的樱桃则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令果木和花香越发的浓郁。
清新的不可思议。
当品尝啜饮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威士忌的浓厚气息与樱桃的清甜扩散在口腔中,缓缓吞咽而下。
最后,樱桃咀嚼时带来的微酸又完美的遮盖了威士忌略带苦味的余韵。
“真是好酒。”
槐诗不由自主的感叹:“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随意一点,就叫烟熏樱桃吧。”伊莉莎微笑:“味道如何?”
绝妙。
槐诗颔首赞同,这是自己半吊子清酒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还有么?”他问。
“饮酒要适量,真的要怡情,一杯也就够了,况且,比赛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伊莉莎抽着烟,忽然狡黠一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其实,你也暴露出了一个弱点,怀纸小姐。
那杯黎明里类似的源质,我可是听吕西安念叨过不少次啊……联想到你的出身,象牙之塔,还有这一身技艺。”
那一瞬间,槐诗愣在原地。
而伊莉莎却已经洞穿了他最深的伪装,窥见了怀纸素子想要隐藏的秘密,带着笑意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真没想到啊,你就是槐诗……”
瞬息间,槐诗如遭雷击,差点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的情妇对不对?”
???
晴天霹雳一闪而逝,虚晃一枪之后,槐诗只感觉无数个问号从脑门上升起来。
愣在原地。
你说情什么玩意儿?
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怀纸小姐愕然的张口,呆滞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竟然不知道应该是恼怒还是庆幸。
只能悲愤的抬起手,指着自己这一张脸:
“……你看我像是会做二奶的样子么?”
“那谁知道呢。”
伊莉莎古怪的笑着,啧啧感慨:“想不到怀纸小姐你这样的美人也会钟情于那样的渣男啊。”
“我……槐诗先生他哪里渣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女朋友呢!”
涉及到自己的名誉和十八年的清白之躯,槐诗大怒辩驳。可紧接着,就看到伊莉莎的眼神越发的古怪。
端详着面前的怀纸小姐,嘴角缓缓勾起。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
槐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百口莫辩。
这算是啥?
我潜我自己?
辩驳就是心虚,不辩就是默认……两头都堵,反正这个二奶的名头就真给我焊死了呗?你们这群看热闹的能不能有点良心?
“不过,我倒是也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你做什么的啦,姐姐我都三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不要不好意思嘛。”
伊莉莎抬起手,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过,你要小心啊,所有命运给的礼物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有些男人看起来清纯可爱,一本正经的样子,实际上一旦脱了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大尾巴狼。
怀纸小姐你这样看似冷酷实则单纯的美人最容易被那种渣男玩弄了。”
对不起,我还没有沦落到对着小号发情的程度,请您别瞎操心,也不要把我说成色中狂魔了行么?!
槐诗无言以对。
只能尴尬的沉默,视线看向远方。
默默哀悼着自己已经滑落到深渊里的名声……
心中默默流泪。
毕竟,如果有选择,谁又想当二奶呢?
“那么,酒保大姐姐的感情咨询就到这里吧。”
最后,伊莉莎的手指抬起,递上了一张名片,冲着她眨了眨眼:“如果感情被伤害的话,随时欢迎来找我诉苦哦……顺带一提,你是姐姐我喜欢的类型,可以给你打折。”
那颇为热辣和欣赏的眼神令槐诗后脑勺突突的跳,感觉浑身一凉,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嘛?
我怀纸素子怎么就不能和金发大姐姐贴贴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好像就已经收下名片。
而伊莉莎已经拍了拍桌子,令工作台瞬间收缩,回到了迅速合拢的行李箱中。
随手从最后收拢的衣架上摘下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盖住了剑创留下的伤痕,提起行李箱,调酒师飒然离去。
“喂,伊莉莎,你要去哪里!”
就在赛场之外,观众席上,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齐声怒斥:“你究竟在干什么!难道你也被买通了吗!”
“抱歉啦,老板,如你所见……我搞不过她。”
伊莉莎淡定的耸肩,“就算是不爽,也请不要污蔑我的职业道德,好吧?”
“你明明可以赢!”
“是啊没错,但我赢了,并不代表你赢啊。”
伊莉莎叹息:“如果我和她继续对决的话,就算是赢了,半个奈良也将彻底不存在了。你知道这样的结局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么?”
“你……”里见不净的表情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放心放心,钱会退你一半啦,不过还了信用卡的部分不能退哦。如果你质疑要追回的话,只能等我下个月工资发了再慢慢还你了……再见!”
淡定的挥手,向着雇主道别。
伊莉莎潇洒的从赛场之中离去,一路穿过了走廊,走出地下,婉言谢绝了里见家开车礼送的意思之后。
走出大门,拐过拐角。
然后,忽然弯下腰,扶着墙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呕!!!”
带着浓厚酒气的未消化物就这样狼狈的落在地上,堆积成一滩,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恶毒黑烟,从其中蠕动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带着隐隐的血色。
到最后吐完,妆都有点花了。
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净眼泪鼻涕和嘴角的污垢之后,她又掏出了一瓶水,娴熟的漱了漱口。
点根烟,终于松了口气,尽显疲态。
斗酒决胜法则,最重要的一条。
——保持风度到最后一刻!
“结果,差点在沟里翻了船。早知道还逞什么强啊,直接认输不就完了么?”
无奈的放着马后炮,她抽着烟,龇牙咧嘴的忍受着内脏的抽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前面两轮槐诗所带来的伤害,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大。毕竟不是谁都有和某牛郎一样可怕的深渊耐性和恢复力。
况且,也不是什么人的脑壳被愤怒之斧劈了十几下,又被悲伤之索封锁后,再领受美德之剑的反复穿刺,还能够完好无缺。
重创。
不折不扣的重创……
幸好对手江湖还小,被自己糊弄住了。
可惜依旧没有改变最后的结果。
伊莉莎无奈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老式的折叠电话来,播出了那个紧急求助号码:“喂?存续院吗?你们的破封印漏了,对,跟姨妈一样,血崩,快来接人……”
电话挂断的瞬间,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她消失在原地。
两秒钟后,另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卷走了地上的呕吐物。
里见家的庄园大门之前,再无任何踪迹。
只有落在地上的烟卷,淡定的明灭,烟雾消散在风中。
就这样,秉持着最后的风度和优雅,调酒师伊莉莎退场。
御前厨魔试合。
——胜者,怀纸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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