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一跃而起,拦在严世藩的路线上,张无心则扑向那几个死士,帮萧风解围。
张无心一出手,那几个死士顿时就顶不住了,萧风脱身而出,去追严世藩。而俞大猷那边后发先至,马上就要追上严世藩了。
渐渐从人群中钻出来,冲着俞大猷扬手就是一抓,俞大猷身形一沉,一拳迎上。
渐渐微微一笑,俞大猷一瞬间竟然心神一荡,全身发热。但他内力深厚,瞬间清醒过来,饶是如此,手背上也被渐渐抓出了五道爪痕!
俞大猷不敢轻敌,偏头不敢看渐渐的脸,飞起一腿踢向渐渐,渐渐一边微笑,一边和俞大猷过招。
本来俞大猷的功夫高出渐渐甚多,但他和渐渐对敌,一半的内力都用来压制自己莫名其妙的骚动了,因此一时之间居然难分胜负!
严世藩马上就要冲进人群了,他大喜过望。就在这时,人群中冲出十几个百姓打扮的大理寺捕快,对着他拳脚齐下!
不只是严世藩在人群中埋伏了死士,萧风也在人群中准备了后手,两人的最后一次博弈,依旧是旗鼓相当。
严世藩这些日子其实跟着渐渐学了些功夫,虽然他资质奇佳,但毕竟时日太短,双臂又被绑缚着,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严世藩一咬牙,左腿在地上一顿,十几条蛇从腿下钻出来,扑向那些便衣的捕快。他的左腿也顿时失去了支撑,险些摔倒。
靠着仅有的一条右腿,严世藩纵身一跃,高高跃起,直奔人群中冲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提着一把对他来说显然有点过长的长剑,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招极其凶猛的“横扫千军”!
这一剑极其威猛,严世藩的右腿被一剑砍断,木腿和断蛇在空中散落,吓得下面的百姓又是一通惊叫后退。
严世藩重重地摔在地上,另外那十几条蛇也已经被大理寺的捕快们解决了,他绝望地坐在地上,惨笑着摇头。
“想不到,最终坏在一个小崽子的手里了!”
渐渐眼见大势已去,对俞大猷微微一笑,翻身一跃,轻飘飘地踩着人群的头顶,向场外掠去。
俞大猷飞身追赶,同样踩着百姓的头顶追上去,渐渐扭头对他一笑,他真气一散,脚下顿时就变重了些。
然后他掉进了人群,被他踩的百姓扭伤了脖子,歪着头幽怨地看着他,倒也没敢破口大骂。
萧风没管坐在地上的严世藩,因为死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一个没了腿的严世藩肯定跑不了了,他踩着百姓的脑袋飞过人群,直追渐渐。
渐渐抢了一匹马,开始狂奔。萧风也纵身上了一匹马,踹了一脚丢马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却呆立在原地,两眼发红,呼吸急促,某部分比刀还硬挺。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飞驰,足足跑出去了二十多里路,渐渐忽然勒住马,回头看着萧风,嫣然一笑。
萧风也停住马,看着渐渐:“早就知道严世藩身边有个苗疆女子,一直没见过面,今日终于见到了。”
渐渐困惑的看了萧风一眼:“怎么,你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
萧风愣了一下:“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渐渐笑道:“我是血姑啊,在我发功的时候,不论男女,都会动情的。为何你却没有反应呢?”
萧风想了想:“也许是我内力深厚?”
渐渐摇摇头:“你能比俞大猷内力更深厚吗?你看不见他刚才也只能苦苦支撑吗?”
萧风恍然大悟:“那就是我身体里的极乐神功了。虽然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正宗的,我也不敢用,但毕竟是有那种内力。”
渐渐再次摇头:“并不是。极乐神功对血姑的媚术,反而抵抗力更低。像萧无极、萧无用他们那样的残缺神功,比普通人还难抵挡血姑之力。
只有萧芹那样正宗的极乐神功,才没有这种特性,但也不过和普通内力一样,可抵挡,却并不会不受影响。
当年我还没长成的时候,萧芹都需要凝聚内力才能保证不动心,可看你的样子,对我的媚术根本就没有感觉啊。
莫非你也和我一样,天生就是个怪物?”
萧风看着渐渐:“说到怪物,我觉得没人比严世藩更像怪物了。你究竟为什么要一直帮他呢?”
渐渐笑了笑:“你猜得没错,严世藩确实是个天生的怪物。你是在骂他,我却是实话实说。”
见萧风不解,渐渐笑道:“严世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淫邪之体,其体内淫邪之气旺盛之极,源源不绝。
我还是小女孩时就被萧芹从苗疆带出来,就是为了培养我成为血姑。他帮我找过很多男人,包括他自己。
后来发现萧无极的淫邪之气很重,就把我俩放在山洞之中呆了八年。可即使是萧无极,也难以满足我长大的需要。
后来圣使就盯上了严世藩,他让萧无用和胭脂姐妹引诱严世藩吃极乐丹,就是为了诱发他的淫邪之气。
果然,严世藩没有让人失望,他的淫邪之气本就深入骨髓,经过极乐丹的激发,更加旺盛无比,百年难遇。”
萧风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帮他,就是怕失去这个练功最好的鼎炉。可惜,这次他是死定了。”
渐渐笑了笑:“其实入京之前,我就已经长成了,不需要他了。
只是我还是想试试,若是能救出他来,也算是补偿他。救不出来,也就算了。”
萧风无语地看着渐渐微笑的脸和明媚无比的双眼,忽然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
渐渐摇摇头,依旧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什么好与坏的观念。
在我眼里,人和虫子差不多。你能说出哪只虫子是好的,哪只虫子是坏的吗?”
萧风默然,有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恶人,而是不知善恶为何物的孩子,尤其是当这个孩子手握生杀之力的时候。
一个劫匪握着一把枪对着你,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握着一把枪对着你,很可能是后者更危险。
见萧风不说话了,渐渐不甘心的再次发功。
这次她全力以赴,身上飘散出一阵阵无名的香气,本就娇艳无比的脸,变得更加勾魂夺魄。
路边的树林中,无数的蛇虫和小动物,发狂般地互相追逐着。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京城地处北方,天气尚冷,远没到万物复苏,春情荡漾的时候。
可此时方圆百步之内的所有生物,几乎都瞬间爆发了春情,就连萧风胯下久经沙场的战马都在不停地磨着牙,嘴角冒着白沫。
萧风看着渐渐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面容和身段,由衷地赞叹。
“我确实从没见过你这么美的女子,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但男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我看着你还不如看着家里的某个女子更容易冲动。”
渐渐无奈地收了功力,战马安静了,林子里也安静了。
那些正在追逐的蛇虫和动物们,忽然发现自己起猛了,天还很凉,不是光屁股撒欢的季节,纷纷钻回了土里。
“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你说的那个女子,看看她到底美到什么样子。本来我还想着能跟你缠绵一下再走呢,看来是没戏了。”
萧风皱皱眉:“你和萧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把你培养成血姑呢?”
渐渐微笑看着萧风:“风哥,我的全名叫萧渐渐,你说我和萧芹是什么关系?我叫他表哥,也叫你表哥。
我挺喜欢他的,也挺喜欢你的。可惜你俩互相不喜欢对方,否则咱们三个在一起,一定挺有趣的。”
萧风吃了一惊,但转头想想,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有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
萧风忽然问道:“你在山洞里时,曾救过一个女孩。萧无极让你杀了她,你却把她放了,还记得吗?”
渐渐歪头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萧风静静的看着她:“渐渐,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呢?”
渐渐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杀她呢?萧无极让我杀我就杀吗?我喜欢萧芹才听他的话,我又不喜欢萧无极。”
萧风摇摇头:“渐渐,我相信,在你心里,一定还是有善恶之分的,只是从没人告诉过你,你自己也不知道。”
渐渐笑得花枝乱颤:“你说有就有呗,风哥,我喜欢你,不跟你争这种事儿。可惜我没法呆在你身边,我这就要回苗疆去了啊!”
萧风拔出绣春刀:“我故意把公开处斩严世藩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把忠于他的死士一网打尽。
你的媚术对萧芹作用很大,对大明就很危险,我想试试能不能留住你。”
渐渐笑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风哥,就算你不怕媚术,你也留不住我的。
你的功夫现在肯定超过胭脂虎了,甚至差不多达到萧无用的级别了。
可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就算打不过萧无极,也差不太多,何况我压根就不想跟你打,我跑还不行吗?”
萧风不再说话,催马向前,渐渐拨转马头就跑。
萧风快马加鞭,希望能追上渐渐,但胯下的马忽然雄起,斜刺里冲进了树林中,疯狂奔跑。
萧风差点被树枝给刮下来,只得紧紧抓住缰绳,死命的控制那匹马。那匹马连踢带跳地跑,终于追上了一头无辜的野猪。
当跟上来的锦衣卫终于找到萧风的时候,萧风正生无可恋地骑着羞愧低头的战马,脚步沉重的往回走着。
“大人,严世藩的十几个死士全都被杀了,午时三刻快到了,大人赶紧回去监斩吧。”
严世藩再次失去了双腿,被按在石碑之前,俞大猷得意的看着兰小子,对徒弟的表现十分满意。
萧风走到严世藩身边,淡淡的说:“比我想象中的人要少一点,看来肯不顾性命来救你的,也就这些人了。
我料到必会有人来救你,只是你忽然能跑能跳,的确出乎我的意料。苗疆蛊术,果然有惊人之处。”
严世藩满脸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看着萧风,疯狂大笑。
“你我的最后一次交手,要不是这个小崽子,还难说谁输谁赢呢。
萧风,别着急,我在下边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再决一胜负。”
萧风摇摇头:“你肯定是要下去的,我就未必,就算我真下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再暴揍你一顿。
所以我要是你,就会真心诚意的投胎做个好人,否则就最好求神拜佛再也别遇上我了。”
锦衣卫指了指太阳,示意萧风时辰要到了。刚才的骚动和变故并没有影响群众的热情,他们仍然在期盼着见证严世藩的下场。
萧风拍了拍兰小子的肩膀:“你今天立功了,我给你个机会,给你爹和你姐报仇,给和你姐姐一样冤死的女孩儿们报仇。”
兰小子嘴唇颤抖,他举起大剑,正要动手,忽然人群中走出了曾造办。
“大人,大人,我能咬他一口吗?我要给徒弟报仇,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呀!”
又一个老人跪倒在曾造办身边:“大人,我也要咬一口!
我女儿当初被严府买去当丫鬟,被严世藩糟蹋了,后来被卖到百花楼,死在里面了……”
有人开头了,后面的人也跟着往前涌,其中还有很多是从外地赶来的,他们都是失踪秀女的父母。
女儿回家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没有等到自己的女儿,那些女孩儿,都是被严党官员带走后,不知道命丧何时,命丧何地了。
人太多了,锦衣卫和捕快们弹压不住,只得回头看向萧风。萧风扭过头去,转向了一边。
严世藩瞪大眼睛:“萧风,你敢!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帮草民,草芥,草芥,给我滚开!”
人群得到了默许,疯狂地冲上来,哭喊着,撕咬着。开始还能听见严世藩的怒骂声,但很快就淹没在惨叫声中了。
一顿饭的功夫后,人群激愤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萧风挥挥手,锦衣卫和捕快们将人群重新拉开拦住。
此时的严世藩全身鲜血淋漓,不但衣服已经寸缕全无,身上的肉都已经没剩多少了,森森白骨处处可见。
就连严世藩平时最常让人咬的地方都已经被咬掉了,也不知道是谁,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得去嘴的。
严世藩还剩一口气,在地上像放了血的猪一样蛄蛹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提着剑向他走来的兰小子,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草芥,你们都是草芥!你们生来就只配被人踩在脚下,骑在胯下!你们都是被养来吃的猪,你们都是被种来割的草!
老子败了,又如何?老子照样青史留名!你们呢,史书上不会有你们一个墨点,你们就是草芥,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草芥!”
兰小子高高地举起大剑,双眼喷着怒火:“我们不是猪,我们不是草芥,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我们也有名字!”
严世藩狂笑道:“名字?你们也配有名字?你爹叫什么,兰爹对吧?你娘呢?兰娘对吧?你姐姐叫兰女吧,你叫兰小子是吧?
这是名字吗?这是名字吗?有人叫过你们的名字吗?你爹娘都没叫过你们的名字吧?你们不是草芥是什么?”
兰小子泪水狂涌而出,他高高举起的大剑,带着风声,在空中抡起一片寒光,带着他的怒吼声扫过天地。
“我有名字!我们都有名字!我爹给我起过名字!我叫兰道行!!!”
严世藩的头颅高高的飞上了天空,落下来的时候,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沉冤待雪”的石碑顶上,茫然的和萧风的目光对视着。
萧风也是第一次知道兰小子的名字,他的目光里也带着同样的茫然,和严世藩最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进行着最后的一次对话。
“萧风,这名字,老子是头一次听说,可是怎么感觉这么古怪,这么熟悉呢?”
“严世藩,这就是命啊,你命中注定该死在他的手里。不过有我在,他不需要用命和你拼了,他爹替他拼过命了。”
兰小子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围观百姓更是哭声震天。在这哭声中,阳光刺破了阴云,照射在高大的坟茔之上。
一阵狂风吹过,飞沙走石,人们不得不捂住眼睛。杂草被吹得东摇西晃,就像无数人的手臂在挥舞,在向着围观的人群依依不舍地伸手。
狂风卷着尘烟飞向了天边,一切恢复了平静。平时踩都踩不倒的杂草,就像失去了支撑它们的怨气一样,趴在了地上。
天上所有的阴云都被狂风吹散,露出了人们长久期盼的,湛蓝湛蓝的青色天空,像最明亮的镜子一样。
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在大地之上。萧风扬起脸,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明媚。
常恨人间草随风,
恶鬼横行地狱空。
青衣白袍三尺剑,
碧落黄泉敢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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