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一片死寂。
就像是一顿丰盛的晚宴,可能口味上算不上惊艳,但仪式感上绝对做到了真正的极致。
可是,明明前一秒还在精心地摆盘,力求每一把刀叉的位置都要整齐规矩,不留任何的纰漏;下一秒,却直接抓住桌布,瞬间将餐桌上的一切掀翻。
刀叉瓶罐什么的,摔落了一地,叮当破碎的刺耳动静击穿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耳膜”,导致大家进入错愕的情绪状态一时还无法回转。
第一排,哈里区长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坐姿,面部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沃福伦首席主教手里端着一杯茶,默默地喝着,他手里的这杯茶是他的侍从官自带茶叶给他泡的,又苦又涩,咽下去时还有刮喉感,所以这个茶还有一个绰号,叫“鹰隼茶”。
沃福伦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实则内部各方面都已经开始严重退化,只有这茶他才能勉强品出点味道;
所以,周围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无法触及到他,喝茶时,他甚至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好似已经完成了今日分内工作,接下来纯粹打着盹儿等下班。
但他杯子里的茶水,却一直荡着波纹。
没人知道,他正克制着一种冲动,一种将手中茶杯直接泼向身侧这位区长脸上的冲动。
临死前,他想凭着自己本心来为神教做一些事情,他是纯粹的。
但可惜,其他人并不是那么纯粹,甚至还要在自己的纯粹上进行涂鸦。
不过,这也能理解,因为他们又没死全家。
伯尼默默地打了個呵欠,他这一排坐着不少秩序之鞭的部长以及大区管理处的主教,第一排那两位的神情大家看不清楚,也不敢用意识延伸去探查,所以都看向坐在第二排的他。
伯尼微微皱眉,流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
坐在第二排的其他人都捕捉到了这一“讯息”,当他们再看向站在台上的卡伦时,神情就变得不再友善了。
坐在第三排的尼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台上站着的卡伦,发出了一声叹息。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上桌了;
可现实的残酷是,我们依旧还只是桌上的棋子。
紧接着,尼奥看向坐在前排的伯尼,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人家都是酱腌制好了再换新缸,你们这是酱才入味就开始嫌缸脏了是吧?
……
“是不是大餐?”菲洛米娜问坐在自己身侧的理查。
“嗯吧。”
“这些,都是队长,哦不,是主任安排的?”菲洛米娜继续问道。
“应该……是吧。”
理查不是很确定地回答着,然后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阿尔弗雷德,却看见阿尔弗雷德皱着眉头,神情凝重。
随即,理查又看向坐在那里的维克,发现维克已经咬着牙,攥起了拳头,很生气很不满的样子。
理查马上对菲洛米娜道:“不,好像事情没这么简单。”
维克这时脖子微侧,对阿尔弗雷德道:“憋屈不?”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道:“但我们只能忍了。”
维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是的,我们只能忍了,主任也是这样做的,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停顿了一下,维克又小声道:
“只希望他们别太过分就好。”
……
“咔嚓!咔嚓!咔嚓!”
这时,经历了短暂惊愕后的记者们,全都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照相机开始拼命地对着颁奖台拍摄,一个个激动地像是“血脉觉醒”。
“要开始了,约克城还真是不缺精彩的大新闻。”
“这位年轻主任可真是勇猛,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怕啊。”
“怕什么,怕下次授奖时,没人敢当颁奖嘉宾了?”
“不,不一样的,那位是主教大人,他坏规矩了。”
“是的,到底是年轻啊。”
“可能,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威风。”
“拜托,没他我们还写什么新闻,我们应该祝福他!”
整个礼堂也随之发出了一阵“嗡嗡”声,大家都开始交头接耳,如同沸腾起来的开水。
……
古曼家的客厅。
唐丽夫人一边吃着螃蟹一边看着面前的转播投影,笑道:“真的是精神,这气质,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中央。”
“是的,母亲。”凯曦迎合着自己的婆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理查才能成长到这一步。”
“是啊,是啊。”
用镊子夹出来一块蟹肉,蘸了蘸醋,送进自己嘴里,酸鲜的味道在口腔散开。
唐丽夫人在心里笑着:你还在期待着儿子成长到这一步,但我已经体验到孙子成长到这一步的快乐了。
在卡伦的身上,唐丽夫人总是能看见当年狄斯的影子;
她倒不是想要将卡伦当作自己对狄斯的寄托,纯粹是……在她心目中,真正优秀的标准就是狄斯年轻时的样子。
出格一点又算什么?
真正的天才,早就麻木了普通人对自己的震惊,甚至还会对此觉得无趣。
……
“年轻人,不能这么用的啊。”
皮洛一边往自己烟斗里塞着烟丝一边说道。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座转播投影,里面正是礼堂内的画面。
“怎么就不行了?”在皮洛身边,利文双手交叉于胸前,很是不屑地发表了不同意见,“年轻人,就该有这种冲劲,就该有这种想法,就该有这种表现欲望!否则要是都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一样,那得多无趣啊!”
皮洛对着利文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当教内所有地方都和骑士团一样简单?”
“有什么区别么?”
“有很大的区别。”
“说说。”
“就和你的刀一样,它很锋利,却也需要精心地保养,否则就容易断裂,年轻人也是一样,得省着点用,也得保护着用。”
利文马上意识到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这小子自己的主意?”
“我觉得应该不是,喜欢阵法的人,往往很难冲动,再说了,这小子从认识起就给我一种得体稳重的感觉,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在明明不需要的时候却忽然这么高调。”
进入轮回之门前,卡伦和穆里两支小队在丁格大区经受了一次培训,皮洛就是阵法导师,而利文这位退役副团长,则是近战导师。
皮洛对卡伦的印象是极好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每一个步点都能踩在自己的心头上,实在是让自己欢喜,他还特意给那个年轻人送过礼物。
“不就是高调点罢了。”利文还是有些不服气,“这样才能引人注意,不是么?”
“仅仅是高调么?”皮洛叹了口气,“希望是吧。”
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皮洛和利文一起行礼:“马瓦略大人。”
马瓦略的身份特殊,他虽然可以自由进出神殿,但就算是出来了,他也很难找到适合自己活动的场所以及人群,所以,自从上次因培训认识之后,他经常会来这个“老年俱乐部”。
这里的老人虽然会对他很尊重,称呼他为“大人”,但他们都是等待着进第一骑士团的人了,所以有些时候,会多出一些随意,这是他享受的。
马瓦略看着转播投影,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皮洛这老东西觉得……”
皮洛插话道:“没什么事,大人,我们只是因为过去的交情,比较好奇卡伦这个年轻人,正好这次有通知说有他的表彰大会直播,我们就看了看。”
马瓦略点了点头,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道:
“我也一起看看。”
……
一开始,表彰大会其实关注度并不高,但伴随着讯息通过传讯法阵的快速发酵,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开始向这里投送,且逐渐开始有赶上上次维科莱案直播审判的热度。
但此时,作为焦点之一的卡伦,心里却没有成为焦点快乐。
他和尼奥以及阿尔弗雷德所规划的下一阶段,是尽可能地去表现来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从而为接下来的发展铺平道路。
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就很可能引发反噬效果。
这就像是桑浦市去年的市长选举,原本最有名望最有名气胜率最高那位竞选者,迎来了好几位极为狂热的记者拥趸,那几位记者高频率地在本地报纸上为那位竞选者鼓吹,极尽夸张甚至是无脑地赋予其赞美之词,最后反而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感,败坏了那位竞选者的形象,导致其竞选最终失败。
事后有可靠消息传出,那几位记者其实是那位竞争对手的人。
虽然两件事情况不一样,无法单纯地拿来做强行对比,但本质上的原理,是差不多的。
原本卡伦的流程应该是:上面来做指挥,自己这一层的人负责捕猎,想要营造出的,是一种年轻干将的形象。
可现在,却很可能被引导向一个无法控制一心只为了自己出风头难以掌控的形象。
卡伦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上一次他在教务大楼里当着很多人的面抓了维科莱,但维科莱只是一个裁决官,可现在眼前这位,却是一位真正的主教。
看看现在那些记者们像是鲨鱼见血的神情吧,不用等到明天,下午这则爆炸性新闻肯定能传遍全教,《秩序周报》甚至可能为这件事增刊。
自己上次在维科莱案中的表现可以说是丰满且饱和,除了本大区外给人的印象大多是得体且从容;
但这次,自己就像是拿了一根针上来当众戳破了一个大气球,吓得所有人一个哆嗦。
这人设,立得太狠了。
按照规律,人设立得越狠,崩塌得也就越快。
但当扫了一眼卡片,看见上面写着“宣布抓捕耶德尔主教”后,卡伦还是选择遵从卡片上的指示。
因为卡伦很清楚,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做棋子,在你没能力自己挪动自己前,就得有做棋子的觉悟。
但是,这种感觉让卡伦很不舒服。
换做其他年轻人,可能会觉得是自己的部长故意给机会让自己出风头,甚至乐在其中,但卡伦心里只有无奈。
卡伦用眼角余光扫向下方,哈里区长,伯尼部长……
而下方,哈里区长和伯尼部长两个人,直接避开了卡伦的目光。
他们很清楚,想捞取资本,就得做事,而只要做事,在带来利益的同时往往也会带来麻烦,所以如何控制这个度,才是真正的水平体现。
把事情完全做出高调,将负面影响全部丢给那个年轻人,让他就像是一块甘蔗一样,使劲咀嚼出最后一点水分,再将甘蔗渣吐出。
这样,事情做好了,政治资本和系统功劳也都拿到了,且他们本人,依旧保留着沉稳且掌控力强的形象。
当你计划着想要去利用别人提升你的曝光度时,别人也在利用着你。
哈里区长早就做好了腾位置晋升去丁格大区的准备,可以说,这是他人生阶梯的奋力一跃,毕竟以前地方大区的秩序之鞭普遍是一种早已糜烂的印象;
但就算是去丁格大区“养老”,同一级别下的养老待遇也是天差地别,他可不想以一个“暴躁老虎”的姿态进去,这样很容易就被某个总部部门安置到一个闲职去,毕竟丁格大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没有哪个部门愿意接收一个火药桶。
至于伯尼部长,他的目标就是接哈里的位置,成为约克城大区秩序之鞭的持鞭人,但他很清楚一件事,在上头看来,某段时间里他们确实需要敢于去放火的人,但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沉稳掌控火势的人,地方秩序之鞭的区长必须具备这一素质。
本大区里其他部长从年龄到资历上都竞争不过他,但其他大区的人呢?丁格大区的人呢?
就算他伯尼背后有人,怎么,就他一个人背后有人么?
到时候真要上去时,牌桌上的谁来一句:这个人做事,可能不太好控制,太张扬。
大区主教们都懂得将自家孙子往卡伦小队里送,能看清楚接下来这里是晋升资本最浓厚的地方,那真正的高层呢?
他们可能瞧不上从卡伦小队里塞人,只会瞅着中高层的位置。
所以,伯尼一直有一个危机感,他决不允许自己辛苦等待耕耘出来的机会,被别人摘了桃子。
……
耶德尔主教脸上的笑容先是逐渐敛去,然后又缓缓浮现。
“年轻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卡伦心里一阵苦笑,很显然,眼前这位主教大人,已经将自己的行为视作一个年轻人为了给自己扬名特意挑选一个合适时机所进行的“下克上”。
只不过卡伦不可能在此时去做什么解释,要解释……也不是对他。
当耶德尔主教的名字出现在卡片上时,意味着这位主教大人已经被几大势力共同选择成为掀起这轮风暴的风眼。
那顿家当初还有大区管理处的支持,最后不也彻底败落了?
“主教大人,请您现在跟随我前往看守所,我们将对您进行调查。
也请您相信我们秩序之鞭,我们不会冤枉一个虔诚的秩序信徒,但我们,也决不会放过任何一粒秩序上的尘埃。”
卡伦尽可能将话说得柔和客气一点,但当卡伦做出“请”的姿势时,一道银灰色的光柱,打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总部大楼里的防御法阵。
“嗡!”
自礼堂上方,出现了两条漆黑粗壮的锁链,沉闷的摩擦声带来可怕的压抑窒息感,让整个礼堂重新进入了肃穆状态。
锁链延伸向耶德尔主教,耶德尔主教可以选择闪躲,他也有这个能力去闪躲,但他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还问卡伦:
“你以为我会反抗?”
这里是秩序之鞭总部,就算没有总部大楼的防御法阵,看着下面坐了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转播法阵也开启着。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会“拒捕”?
“咔嚓嚓……”
粗壮的锁链捆住了耶德尔主教的两双胳膊。
下一刻,
两道漆黑的雷霆顺着锁链快速窜了下来,直接轰击在了耶德尔主教的身体上,耶德尔主教身形一颤,本就放弃了抵抗的他再承受了这一雷霆一击……
“噗通!”
耶德尔主教双膝着地,跪伏在了地上,跪伏在了……卡伦面前。
“……”
刹那间,礼堂内的记者们疯狂了,他们在这个叫“卡伦”的年轻人身上看见了一种“信任感”,这个年轻人似乎每一次出现,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拍,快点拍!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经典了,适合明天增刊的头版头条!!!
礼堂里的其他人,大半都从位置上直接站起身,这一幕给他们的刺激和惊吓,比先前卡伦当众宣布耶德尔的抓捕令更令他们震撼;
不,不仅仅是震撼,还有……无法接受。
要知道,礼堂内可不仅仅是秩序之鞭的人,还有教会其他部门的,他们起初已经默认了秩序之鞭的复苏,但当一个秩序之鞭的年轻主任,直接调动防御阵法让一个主教大人强行下跪时,他们感到了畏惧和强烈不适。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有点不像话了,真的是有点不像话了!”
“是谁允许他这样做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坐在第二排的几位大区主教此时站起身,几乎是咬着牙发出了自己的抗议。
第二排的那些个秩序之鞭本部的部长们,也都开始皱眉,一些个也小声开始:
“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就算是抓人,要这么夸张么?”
“他这样,是不是有一点放肆了?”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集体看向伯尼部长,伯尼部长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举起自己的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就好像他给卡伦的那张卡片上,真就只是写了获奖感言。
“伯尼……”
“伯尼,这件事……”
伯尼部长捂着嘴咳了一声,
道:
“唉,没办法了。现在我们一起想想,该如何善后吧。但是不管怎样,莪们都必须要给年轻人多一些宽容,不是么?”
……
“呵……呵呵呵………”
跪伏在地上的耶德尔主教缓缓抬起头,看向卡伦。
卡伦居高临下,也同样看着他。
“年轻人,你觉得我会反抗么?”随即,耶德尔主教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哦,是的,你知道我不会反抗的,呵呵,但你至于做到这一步么?”
卡伦没有说话,这个防御阵法的启动,根本就和他没关系,有人控制了它,营造出自己操控防御法阵抓人的景象。
这已经不是把自己放在聚光灯下无死角地“曝晒”了,而是要把自己丢进火堆里,生烤。
他甚至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画面,自己用这种高调到不能再高调的方式,掀起了这场约克城的大清洗;
等到大清洗结束……不,确切的说,是大清洗结束的标志,大概就是对自己的冷处理,也是给各方势力一个交代。
这是一种叫做妥协的“肮脏艺术”。
自己之前他还和尼奥调侃过等大清洗末期找一个屁股底下很脏的部长开刀,给其他势力做一个交代拉一个面子上的平衡,同时也能给尼奥加一个上升位置。
却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被设计出来的那个“平衡点”。
呵,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自己原本以为他们只会借助自己拉一下曝光度,好让事情展开得更顺利一些,自己已经在思索如何事后降低这种负面影响了。
但他们,却直接给自己定夺了命运,而且是在属于自己的表彰大会上。
这个时候,卡伦已经没办法后悔自己宣读了那张卡片了,因为就算自己不宣读,当自己和耶德尔主教站在一起时,锁链也会落下,将耶德尔主教捆住,让他跪下!
自己,输了啊。
……
“额……”唐丽夫人放下了手中的小镊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一些?”
凯曦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有一点,瞧着这个架势,已经不是想再抓一个那顿家了,这是要把整个大区管理处的脸,全都踩在烂泥里。”
唐丽夫人埋怨道:“卡伦的上司怎么不劝阻他!”
到这个时候,连唐丽夫人和凯曦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主教……毕竟是主教啊,这不仅是一个职位,更是代表着秩序神教的一种体面。
你可以用规则允许的方式,从他孙子从他身边人,顺蔓摸瓜,将他一步步扳倒,但不能在未经宣判等正规程序的前提下,直接将他的身份尊严践踏。
这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就算是多尔福,大势已去的前提下,诸方势力也是默认要给他一个体面,让他去自杀,而不是让他像狗一样,被捆缚着跪在地上。
“联系一下你父亲,问问他的意见,我们可能看不懂。”
“可是父亲带着项目组进入禁闭期了,明天才能回来,母亲,您忘记了么?”
“呸,老东西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指望不上他!”
唐丽夫人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良久,又憋出了一句骂:
“沃福伦这个老混蛋最不是个东西!”
……
“咳……”
沃福伦咳了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了面前茶几上,开口道:
“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哈里区长看向沃福伦,回答道:“这是为了配合您,您想要掀起的这场大清洗,波及范围和影响都会非常大,我们必须开好这个头,才能保证这项计划可以推行下去,我们需要向外界表露出我们的态度,请您理解。”
“理解?”沃福伦顿了顿,继续质问道,“那开头的这个人呢?”
哈里沉默了。
他可以编出很多个理由,但他知道,所有理由都无法骗到自己身边的这个老人,如果他不愿意装作没看懂的话。
“这和你预先与我说的计划,不一样。在你手下那位伯尼部长发了那么久的言,却没有公布第一个名单时,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在这个年轻人当众宣布抓捕耶德尔时,我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我还能压得住我的脾气,因为我觉得其他年轻人可能会被捧杀摔落,但他,应该能处理下来。
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要做到这一步,这祭旗,也不该用未来来祭吧?你们还真就舍得?”
“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开这个头,他再收这个尾,我向您保证,他不会有事的,这是他的誓言,为了秩序之鞭,献出一切。”
“呵,这不也是你们的誓言?为什么不是你这个区长来,为什么不是伯尼来?你们会葬送掉这个年轻人的前途的,不,你们已经扼杀了他的前途。”
“您应该清楚,无论是改革还是清洗,都需要付出代价,总是需要有人付出的,之所以选择他,仅仅是因为他最合适。
您是将要死了,也没什么牵挂了,您打算看一眼更干净的约克城大区再走,我们理解。
但我们必须要考虑如何收尾,如何缓和大清洗之后的矛盾,如何给各方一个交代,所以,也希望您能给予我们理解。”
“他是帮我家人报仇的人。”
“所以您还有时间,可以给他做一个新的安排,如果他秩序之鞭无法继续待下去的话,我相信,在其他地方,像他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肯定也一样有璀璨的未来。”
“这就是我当初反对秩序之鞭复苏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要捏着鼻子帮那顿家的原因,因为我清楚,鞭子是冰冷的,但你们这些握着鞭子的人,心思是活泛的。
哈里,你愧对了自己持鞭人的职位。”
“您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您不也是到了这一步才彻底想开和放开的么?”哈里表情变得冷漠,“或许,我们换一下境遇,我会比您更虔诚,也更愿意打破这旧有的一切肮脏。”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在帕瓦罗丧仪社里,我不是说过么,和您比起来,我还勉强算是一个年轻人。”
“你就不怕我现在终止这场行动?”
“不,您不会的。”哈里很笃定地说道,“因为您的虔诚之心,已经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别说是一个卡伦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您的家人死而复生,也不会改变您的决心。”
……
“我说,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利文副团长指着投影里的画面说道。
“不是有一点儿了。”皮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这是打算把这把刀,当一次性用品来对待了。”
马瓦略点了点头,道:“看来,约克城接下来,会掀起一场大浪。我甚至开始好奇,到底是多么高的浪,才能配得上这么高规格的开幕,难道,他们想来一场真正的大清洗?”
利文挥舞了一下拳头,骂道:“我现在相信了,这绝不是卡伦这小子搞出来的,他当初拿着神仆证把我打倒了后,也表现得很得体。”
皮洛用力地抽着烟斗,不停吐出着烟雾,像是一辆正在运行的蒸汽机车。
马瓦略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说道:“看样子,应该是约克城秩序之鞭总部那里,故意把他推上去承担后续压力,这样接下来无论进行怎样的一个大动作,外界的压力也都有一个着力点了。”
利文闻言当即道:“那这小子以后怎么办,还能在秩序之鞭里面待下去么?我说,这小子不会被人弄死吧?”
马瓦略于摇了摇头,道:“弄死应该不至于,但秩序之鞭,可能是待不下去了。”
“嘿嘿嘿,咳咳咳!”皮洛忽然笑出了声,然后烟岔了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但他还是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正好……弄过来……到我这里来……和我一起研究阵法。”
利文马上反驳道:“到你部门里有什么意思,我给他安排进骑士团去,我当初就觉得这小子是个极好的苗子,不进骑士团可惜了。”
“骑士团里的阵法师只适合机械性的重复阵法操作,你这是在扼杀天才,蠢货!”
“你才是蠢货,你部门里研究纪元前的残破阵法,弄不好一个破阵法图研究一辈子还研究不出成果,这才真的是扼杀人才!”
听着皮洛和利文两个老头的争吵,马瓦略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额头:
自己要不要在神殿里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这样进入神殿后,他就基本出不来了,也就不存在自己去找他时他不在家或者很忙的情况了。
……
“妈的!”
尼奥小声骂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服,紧接着,他转过身,看向坐在后面的孟菲斯,对着他手指向上指了指。
这些举动在此时并不显眼,因为现在一大半人都站着。
但当尼奥走出位置来到过道,且开始向颁奖台方向走去时,周围的目光,开始逐渐落在了他的身上。
菲利亚斯啊,我现在是有些理解你为什么会傻乎乎地选择带一群自己的支持者在大海上流浪了。
很抱歉,以前我觉得你脑子进水了,现在我意识到,你应该是厌烦了。
你看看我们,我们商量好的计划,被人直接揉成了团,丢进了纸篓。
我们在自以为聪明的情况下,却被人当傻子玩弄。
甚至,在那之前,我们都没料到,居然是从背后出的手!
所以,你觉得我会不会厌烦呢?
不,我不厌烦,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我还想继续玩。
他们用规则玩我们,我们也可以用规则玩他们。
所以啊,我还是觉得菲利亚斯,你是脑子进水了,嘿嘿。
尼奥先经过了伯尼部长所在的那一排,当尼奥将目光投送过来时,伯尼部长也将目光投送向了他,两个人目光交汇。
维科莱案之前,总部里像是长着一堆杂草,当时需要用我们来做事,就全力支持我们,还亲自给我们疗伤,说着我们是自己人,一条船上的人呐。
现在,风向转好,条件也转好了,再一起做事时,就想着更好地保存自己拿取更多的利益了,而且还把我们当抹布?
尼奥停下了脚步,他主动向坐在外侧的几位部长行礼,几位部长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对他回礼。
紧接着,尼奥走进了第二排,来到了伯尼面前。
后方,不,确切的说,是几乎全场的目光在此时已经聚集了过来,大家似乎都在期待着接下来事情可能会有的发展。
尼奥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凑到了伯尼面前,然后,抬手布置起了一个隔绝结界。
随即,尼奥开始不住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在外人看来,尼奥应该是在接受着来自自家部长的指示。
结界内;
“部长您口渴了么,我让人给您续一杯茶。”
“好的,部长。”
“是,我明白了,部长。”
“没问题,请您放心!”
伯尼没有说话,而是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尼奥,同时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尼奥目光深处清晰地流转出一抹叛逆,这意味着,你敢动手,我就敢选择最激烈的反抗,伯尼抬起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去。
尼奥直起身,解除了隔绝结界,用不是很大却又足够传开的声音说道:
“是,部长!”
伯尼的脸色开始逐渐铁青,他心里产生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尼奥回到过道,继续向前走去,虽然将目光投送向了第一排,但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而是径直翻身上了颁奖台,对卡伦道:
“往后站。”
这一刻,他尼奥不再是第二办公室主任,而是猎狗小队的队长。
卡伦后退了两步:“是,队长。”
尼奥满意地笑了笑,你小子调侃了我大半天了,现在不还得乖乖喊我一声队长?
真遇到了事儿,还是得我站在你前面替你扛着。
没办法,谁叫你小子就两年时间了呢,真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那就怎么都来不及了。
反正这第二办公室主任做得也没意思,老子豁出去不要了保你这一轮!
尼奥伸手,掐住了依旧跪在地上的耶德尔主教的后脖颈,让他像是一个真正的囚犯一样,身子前倾。
但耶德尔主教开始本能的反抗,他可以接受一个人的羞辱,但不能忍受一个接着一个来。
见对方不遵从自己甚至还想反抗,
尼奥直接抬起脚,
对着被禁锢着的耶德尔主教直接一脚踹了下去。
“砰!”
尼奥的靴子踩在耶德尔主教后背上,让他上半身贴着地板。
一时间,全场再度寂静!
尼奥则开始深呼吸,他相信孟菲斯有能力操控这里的防御法阵,因为他以“艾森”的身份全程参与了总部大楼防御法阵的修改,甚至可以说整个初期方案,就是他一个人做的。
现在的问题是,尼奥有些担心孟菲斯能不能“读懂”自己先前的意思,没他配合的话,效果就很差了啊。
尼奥,举起了手臂。
“嗡!”
刹那间,银灰色的光柱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好,可能艾森先生平日里内向自闭,但在涉及到他外甥这件事上,他脑子立刻就变得无比清醒。
尼奥将目光看向坐在下面的伯尼部长。
“嗡!”
一道更为粗壮的光柱,直接打在了伯尼部长的位置上,让他直接在物理上成为全场最大的焦点!
尼奥开口道:
“收到举报,亚戴尔主教大人、皮亚尼斯主教大人、费罗乌主教大人、雷纳森主教大人、斯帕奇主教大人、涉嫌违反《秩序条例》,现依法对诸位大人执行逮捕!”
今日总共有七位大区主教到场,耶德尔主教跪在这里,首席主教沃福伦坐在第一排,另外五个大区主教,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尼奥点了名。
“咔嚓嚓……………”
礼堂上方,一条条粗黑的铁链开始密集落下,分别捆缚向第二排位置上的五名主教。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伯尼,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规矩,心里还有没有教规,伯尼,你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你们凭什么敢这样做!”
“秩序之鞭今日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五位主教大人开始怒吼,但吼归吼,却没人选择对抗防御阵法。
顷刻间,五位主教大人全部被黑色的锁链捆缚在了座位上。
坐在第一排的哈里区长,瞪眼看着站在台上的尼奥。
坐在他身边的沃福伦,则低下头,连喝了好几口茶水,借着用手背擦拭嘴角机会,露出了笑意。
尼奥则朗声道:
“无论你是神仆,还是主教,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都没有违反《秩序条例》的资格,这就是重新复苏的秩序之鞭,要向全教,向整个教会圈传达出的信念。
我们的部长,伯尼大人,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将会遭遇怎样的阻力,但他无悔!
这也是我们的部长大人,今天要抬着棺材上台的原因!
要么,
将约克城大区的一切秩序尘埃清除干净;
要么,
他将躺进自己为自己选好的棺材!”
伯尼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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